沅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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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顾】太始年间遗事(六)

本章大段原文摘抄阅读理解,终于一口气跑过最沉重的一段剧情,疼得不会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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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始年间遗事

六 恨血

年关的细雪拖泥带水下了数日,地上一层白垒得越来越厚,直到这天早上才肯暂且消停,逐渐收了形迹。
外边院落给这场雪压得谧谧无声,护国寺僧人早起洒扫的动静也全被吸了进去。

杯中大叶苦丁浮浮沉沉,茶水碧波荡漾。
长庚揣着心事,心不在焉地对着棋盘看碧成朱。
一子被扑也没察觉,盯着指间那枚云子,不由自主跑偏,回味起顾昀被他捏在手里的下巴,颜色苍白,没什么肉。
和尚轻轻叩了下棋桌,长庚回神,歉然笑道:“大师见笑。”
了然把自己的落子指点给他,长庚凝神看局面,才发现已经是山穷水尽,再接下去也是无力回天,干脆投了子。
“本是我提的对局,却扫了大师兴致。”
笑容还是一贯的春风拂面,如玉温润,看着沉静又旷达。然而他呆在这儿憋了四五天,了然早已看出来了。
他比划道:“殿下有心事。”
长庚摇摇头,一个个把落子拾起,丢进棋笥。
星目围城中点漆淡白错杂,恰似一肚子纠成乱麻的色受想行识,顽固地梗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五蕴逐渐描画成顾昀喝多了之后醺然有些红的嘴唇,一点色迷了心窍,他默不吭声压抑的渴望就那么决了堤。
方知多少次午夜梦回暗自揣度也及不上一次真实,直到胆大妄为地亲下去,才知道是那嘴唇是软的,含着烈酒的辛辣,刻着霜雪的冷冽,包罗着千般万种的尘世滋味。
一点儿湿润被十六夜的寒风冻结,因抵京后连日的劳碌而翻卷起皮,干燥,诱人上瘾,是烫手的一团痴念修炼成形,是漫漫取经途上拦路的根骨欲孽。
他做贼心虚,夜里跑出顾昀卧房一样仓皇地逃进了护国寺,对着了然和尚六根清净无欲红尘的光头妄图枯坐清心禅,自己的六根和红尘却还是在那儿,不多不少。
观音闭眼不救世,他也没从佛祖处问出前世来生。大概意思一下,只冥冥之中信手拈给他朝思暮念的那朵花,派过一个座下的小沙弥指点:他的迷津来了。

时值众僧晚课唱经,暮鼓梵音渺渺,晚来天雪又飘忽。
长庚与顾昀在雪中慢行,不经意被他察觉了眼神,匆忙避开。不自然表现得太明显,顾昀的神情惊疑不定,明显有所察觉。
他心里绷紧了一根进退两难的弦,而似有若无的双全法……
……仍不知在何方。

长庚没有想到会暴露得如此之快。
他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地瞒着顾昀十年五载,厚着脸皮呆在他身边,站在暗处追逐他的身影,窥探他的笑貌。
安慰积年累月成山的相思苦,再自己给自己撒一把倾盖山口的鹅毛雪,勉强冷却底下灼热翻腾的岩浆,维持一层薄薄包火的纸壳。
一切并非无迹可寻,也许顾昀醉酒的十六晚上他就该察觉自己的失控,该离得他的执念远远的。
……就不会在看到顾昀在雪地里跪了整夜之后,人通透青白似快要融进这场雪,仿佛艳阳一照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对他逾距伸来的手反应缓慢地避之不及,在他手里不小心蹭了一下,竟然还有心情玩笑:摸出我骨重几何了吗?
这是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拢着呵护的人,碰他一下都小心翼翼不敢让他觉出端倪不舒服,别人怎么敢?
当时就心疼得疯了。
心神悸动,这边顺着血脉蛰伏的乌尔骨蠢蠢欲动,另一边顾昀解散了湿发,蜷曲地披下肩来,随即清癯笔挺的腰背也随褪下的衣领敞露。
长庚闭了眼不敢看他,但顾昀换衣服窸窸窣窣的声响有如一根传说的定海神针,依然搅进了一滩混沌动荡的脑海里。
他亲了顾昀的手,呼吸灼烫,似把灵魂都交代在他手里。
刮不去入骨的一个人,也再狠不下四年前那样的心离开他。如此如履薄冰,最终还是被抓住了马脚,顺藤摸瓜揪出了不见天日却仍蔓延疯长的腌臜心思。
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他对小义父抱有企图之心,只要在他身边,就忍不住想他,想亲近他、要他。
喜爱就是想要占有,他凭什么觉得忍得住呢。
顾昀只是轻轻触了边,而他可能确实压抑了太久,这种心事也不便让旁人知道,满腔酸涩几乎变质的单相思终于得以宣泄,顺着寥若晨星的缺口争先恐后,破罐破摔地一股脑摊到了顾昀面前。
好让他看看明白,一副肝胆和忠义没半点鸡毛关系,倒是也赤诚,赤诚得每个角落里肖想的都是他。

一面是“经年痴心妄想,一时走火入魔”,一面又转口给了他一句生分疏远的“侯爷”,进个门都规规矩矩地先问他的意思。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把事扒开后反而少了顾忌多了坦然。长庚低着眼睛,冷静地条分缕析军政时局,江山天下都成竹在胸,一双垂死灰烬里熄出来的目光却格格不入地落在地上。
看他那个意思,就算受六道轮回之苦也绝对是死不悔改,顾昀虽然表明了不变应万变的态度,到底还是闹心。

西北何荣辉那边暂且算是消停了,但自南疆之事起,模模糊糊抓不住的一点直觉始终徘徊心头,顾昀多年纵横沙场的经验告诉他,似乎有只手在这一切背后操纵着,大梁已是别人局里推动的棋子。
他饮下一口愁肠百结的酒,觉得最近思虑太多,一头乌浓秀发大有掉脱之势。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抛下一干乌七八糟,短暂放松身躯,任由温泉没顶,人整个滑进了水里。

然而可能他天生命里犯煞,一时的风平浪静都难得。几个刺客身上的狼头刺青,轻而易举翻起一宗陈年旧案。
那是顾昀和玄营旧部所有人这辈子抹不消也不褪色的疤,稍加触动,就一发而动全身,血淋淋地又撕裂开来。
半辈子闻过多的不能再多的血腥味从长庚身上传来,他手里紧紧抓着一只支离破碎的木鸟,尖锐的木刺扎进掌心。
……比不上前尘往事来得诛心。
“都是真的?”
鲜血滴答沉进地面,结了霜地凝绝滞涩。
长庚方才闯进来轰开的木门坏了半扇,苟延残喘挂着门轴,在初春料峭的凄迷寒风里吱呀作响。
顾昀扫完那张从他手里抠出来、还沾着热血的海纹纸,谭鸿飞直抵京兆尹、玄铁营遭袭、他自己中毒真相泄露的消息蜂拥眼前,甚至服了药刚清明起来的耳边都蔓延成了一片轰鸣焦土。
心冰冷地沉到了底。
顾昀沉默不语,掰开死死拥住他的长庚,留给他一件自己的印信,披甲束发,翻身上了马便破风一鞭,即刻风雷般疾驰远去。
几十斤的轻裘甲像如影随形的毒与怨,不见天日了整整二十年,一朝喷涌而出,压在他身上,显得无比沉重。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饮冰十年,他的抛洒的热血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昀心乱如麻地赶去拦截谭鸿飞走得急,顾不上注意许多细枝末节,自然也没有发现长庚眼里蔓延爬上、暴虐嗜杀的血色。
他魔怔地攥着手里那枚私印,隐约还渗着顾昀手心留下的寒凉。

我要杀光李家人。

他心里最初那一个只是模糊隐有雏形的想法逐渐吸饱了含毒沸火的冷血,手中切实的无情猜疑助力挣脱了人伦纲常的枷锁,大逆不道又算得了什么,至多不过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彼时温泉边躺了一地的尸首,他看着沉默恍惚的顾昀,他的小义父的眼神因为积年沉疴而涣散聚不上焦,看起来有一点迷离的漠然,仿佛万丈红尘伸手都纠缠不住他,一意孤行往无间地狱里沉。
一点点膨胀的猩红最终占据眼前,纤毫毕现。
倘若只有这条路能保住顾昀,能给他一个卸甲归田后平稳安乐度过余生的结局——
他定要放手一搏。

北大营事变、安定侯下狱只是个开火的导索。
四月初八,玄铁营在西域古丝路遇袭,西北沦陷得一发不可收拾。
北疆一连丢出去七座城池,玄铁营退走嘉峪关。京城之变后,南疆暴民也像商量好了一样,与南洋流寇勾结,神出鬼没地炸了西南辎重处。
国之利器玄铁营折损过半,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东边八百里加急送到宫中满朝文武的手上,十万西洋水军借道东瀛诸岛进犯,守将赵友方殉国。
西洋海军乘势北上,沿线重镇接连失守。顾昀带着北大营的一点轻骑与鹰甲与其周旋了近一个月,终于难以为继。西洋人长驱直入,直指京畿皇城。
五月初七,顾昀退守京师,九门紧闭,而援军依然尚未抵达。

初九,教皇来使和谈,韩骐奉密诏前往京西景华园押送紫流金的消息泄露,半路遭遇截杀。韩骐垂死挣扎后,难以力敌,当机立断将十万紫流金一把火点着,直接炸了密道口,玉石俱焚。
皇帝李丰遇刺,护国寺的住持扒掉一层慈眉善目的高僧皮,底下包藏的则是潜伏数十年的一个东瀛奸细。没来得及手刃皇帝,就被吻别顾昀后,带亲卫回城料理隐患的雁北王长庚一箭了结。
数十万斤紫流金燃烧的灼热浓烈地笼罩京城,团团紫气仿佛天降祥瑞,然而每一个人都在那松香掺杂草木的清新里,分明闻到了大厦将倾、风雨飘摇的味道。

家国前途未卜,深渊在侧,谁可补天?
顾昀。
顾昀带着最后的守军出城,在缓缓闭合的城门前,将铁面罩放了下来。
他放下的像是把刃,一刀利落地铡断了君主的猜疑、烧身的伤病、与长庚之间那尚未来得及厘清的一团乱麻,决绝地抛进城墙下堆积成山的支离钢骨。舍去赖以区别众生的面目凭据,隐进千篇一律玄铁重甲的,不是顾昀,不是安定侯,不是长庚的小义父,只是风雨飘摇家国危难里,准备随时殉于万里山河的——
一个忠魂。

主帅身后所有重甲做了与他同样的动作。
竟如静默的一声山呼海啸,凛凛玄甲凝重的黑,铺天盖地往外渗着英雄末路的威震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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